出县城不远有一个寨子,寨子东头有一栋木屋,那就是拉姆的家。

一行三人快到家门口时,果达说:“你俩慢点,我去看好小黑山。”话没落音,一只威猛的藏獒不知从哪迎了出来,与果达一阵亲昵后,突然往客人这边窜来。遥遥吓坏了,赶紧躲到格桑身后,格桑知道藏獒的厉害,急忙护在遥遥身前。果达不停地叫唤:“小黑山——小黑山——”小黑山不理他,围着格桑和遥遥打起转来,这嗅嗅,那闻闻,最后亲热地摇起了尾巴。

就在这时,拉姆出现了,她从木屋里走了出来,手中拿着两件氆氇长袍。

果达很惊异:“妈,你真回家了!你看小黑山——它以前见陌生人就咬的呀!”拉姆没说话,把小黑山唤到身边,拢在怀里,突然间泪水漱漱地流下来。

遥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呆呆地望着格桑。格桑也格外惊奇,突然间,他想到了老早读过的一篇论文,其中说到狗的嗅觉,狗能识别整个家庭的气味,哪怕是未曾谋面的家人。难道……

大家坐在木楼前的场坪上,果达给格桑和遥遥一人上了一碗自酿的黄酒。

拉姆说话了:“我从医院悄悄回来,就是为了看到刚才的那一幕。要不是小黑山,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。是它找回了丢失的长袍,是它帮我认出了长大的孩子!”

三个孩子似乎明白了什么,心情变得紧张起来。

拉姆抚弄着手中的两件长袍,缓缓说道:“这是我们结婚时穿过的长袍。和我结婚的是一个退伍军人,陕西人,叫李帆。他对我特别好,管我叫阿妹,告诉我学汉语。后来我们生下了一对双胞胎,大的是儿子,叫黑山,小的是女儿,叫白玛。”

格桑的脑子里蓦地一闪,封存已久的一道记忆闸门终于打开——没错,黑山是我乳名!终于,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了。他激动得差点要哭了。

拉姆继续说道:“白玛没有黑山身体好,五个月大时,她患上重病,要到山外的大医院救治。当时已经到了10月底,过了开山期,出山非常危险,但父女两人还是出山了。走的时候,女儿身上裹着他父亲的氆氇长袍。我把他们送到山口,说:等到明年开山了,我就在这山口等你们!”

遥遥异常惊喜,原来眼前的拉姆就是自己的娘!她想扑进娘怀里,痛痛快快哭一回,她想告诉娘,爸爸永远回不来了……可她不敢说,她知道,对于一个心脏病人,任何大喜大悲都会要了她的命。

拉姆平静地说道:“送走父女两人没多久,我又发现自己怀上了小果达。第二年7月,开山了,果达出生了,黑山也快两岁了,可父女两人却没有回来。也就是从那时起,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,不是梦见父女俩摔下悬崖,就是梦见他俩埋在了雪山,结果患上了心脏病,一夜夜地睡不着,一天天吃不下……”

听到这儿,果达开始抽泣起来,遥遥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,她怕控制不住自己,牢牢攥住了格桑的手。

拉姆没有哭,他把目光投向格桑,继续说道:“后来墨脱县城来了一对做生意的四川人,夫妻俩对我特别好,总是暗中帮着我,经常给俩孩子买吃的。有一天,这对夫妇要走了,我主动找到他们,让他们把黑山带到山外去,让孩子在那好好读书,长大之后再回到墨脱。两口子非常乐意。走的时候,我怕孩子路上受冻,便从箱底拿出自己的氆氇长袍裹在他身上。当时黑山才两岁,好像知道要离开我,不停地哭,我也哭,我说孩子,别怪娘心狠,娘只想让你出去好好读书,长大了做个好医生,回来替妈看病,替墨脱人看病……”

格桑的泪水终于一涌而出,他想嚎淘大哭,他想跪在娘身边,开口叫一声妈,他想告诉娘,自己将留在墨脱,永远不走了!可是他不敢,他怕,他怕喜极生悲,他怕一声“妈妈”夺走娘的命。他只能死死攥紧遥遥的手,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。

让他意外的是,母亲仍然很平静,“孩子是娘心头上的肉,不管他们走多远,不管他们长多高,做妈的都能感觉到。就在我被人送进医院的前一天,我的心开始砰砰乱跳,我突然有种感觉,我的孩子们要回来了!也就在那天晚上,我梦见了丈夫,他就站在我跟前,又好像距我很遥远,他说,阿妹,对不起,我不能回来了,但孩子们很快就要回到你身边!当我从梦中惊醒时,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……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梦,没想到今天,我的孩子们真的都回来了!……20多年了,我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踏实过!治好娘的病,只有儿女的心……”

话没落音,只听一声“娘——”三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了娘跟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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