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能吃到最鲜美的鱼了,我是这么想着, 异常地兴奋. 一份考古杂志上讲,人并不是猴子所变, 而是来自水里,如果这种结论成立, 鱼与人类应该算是亲近的,是鱼养活了人. 花的开放是为着蜂蝶来采, 鱼的生成就为着把坟墓建在人腹吗? 那么,铜锅里的鱼来自海的那一角呢, 它活了多少岁月在等待着了我这个北方的人?!
我环顾着海的周边,午后的霞光和水气使群山虚化成水墨画中的皱染, 惟独尖山就在屋后,真实明显, 它无基无序,拔地而起, 阴影就铺了全部的渔村. 将眼光尽量地往远处看,海的那边影影绰绰能看到有着楼房的县城, 半个小时前,我们就是从那里驱车绕道从尖山的背后过来的. 同来的云南人说, 她就是海那边县城的人,数百年前, 海水并没有到尖山下,旧城就在这里, 如果运气好,逢着个好的天气, 清晨依稀能看见在海面上原来县城的幻影. 但我没福看到. 我看到的只是这么几户人家的小渔村. 或许这地方原本就是一个小渔村,小渔村发展成了旧城, 旧城又发展成了小渔村. 沧桑变化,变化成如今的模样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. 据说那次旧城沉没, 正好是一个晚上,除一对无眠的老夫妇逃出外, 屋舍,人物, 家畜全无消息. 人是从水里爬上岸的动物,而那么一城的人又复归于水里, 他们是变成了人鱼吗? 一只水鸟贴着海面飞过来,兜了一个圈儿, 又贴着海面飞了去,在偶然望见的那一个崖头下, 石头上坐着一个人,我想象那会不会坐着一个人首鱼身的美人鱼呢?
"那是捞鱼的." 陪我的人说。
"捞鱼的?" 我怎么能相信呢, "坐在崖头下捞鱼?!"
原来这里的人很少荡船在海里张网捕鱼,古老的时候, 他们用勺能连鱼带水舀上来,或者用竹茅在水里扎. 如今鱼的需求量大了, 也只是在崖头选的小石穴里等着鱼钻竹篓,这如同猎人的守株待兔. 小石穴里, 都是有泉水往海里流的,流出的泉和海的颜色不同, 水质也不同,鱼顺着泉水往下流, 只消在那儿放一个竹篓,鱼就进去了. 泉水在海水中的光亮, 如佛在尘世的召唤,海里那么多的鱼, 能不能完满自已的生命,将坟墓建在人的肚腹, 就看它的造化了.
关于这个海里的鱼,是怎样的一种社会, 有怎样的生存方式和信仰,真是无法想象的神秘. 我提议能否去海上看看呢, 于是搭乘了汽艇,遗憾地并没有见到一条鱼, 鱼一定是沉潜在海底,海底里有水晶宫一样的去处吧? 汽艇开得快起来, 柔软的水面竟成了坚强的陆地,颠簸得身子生痛, 陪同的人说要看鱼得阴历十五月圆的夜里,所有的鱼都游近了远处的那个孤岛下, 若站在孤岛上可以看见四周一圈几米宽的鱼群带,白花花一片, 鱼的划水声响成一种轰轰声,但那天不是阴历的十五, 天又不是晚上,我仍是没有看到鱼, 上得了孤岛,岛上住着一座佛庙, 佛庙的门掩着,庙的花坛边坐着一群鲜艳的年轻女子, 我弄不明白那是来庙里烧香的游客,还是鱼上了岸的化身?
汽艇又开始了在海上漫无目的地游曳, 几乎是到了海的一角,海水变成了一条河向山垭间漫过去, 陪我的人告诉说山垭那边,仍是还有一个湖的, 面积比这个湖还要大,两个湖便通过这条河连通的. 天近了黄昏,穿过河去另一个海是不可能了, 却生了玄想,如果要捞鱼, 只站在那河里张一个网,那鱼就千船万担地收获了.
"不,"陪我的人叫起来,"两个湖的鱼从不相互往来的, 河中间有一块礁石,叫做分鱼石, 各自湖里的鱼游到那儿,全部掉头又游走了。"
"这是为什么?"
"这谁又知道为什么, 恐怕各有各的地盘,各有各的家园, 从不混乱的。"
这话说得真好。 我说,鱼不混乱, 人却混乱了,人污染了自己生存的地方, 又以旅游的名义,到处去污染了. 我一到云南听说这里环境优美, 驱车就来了,从尖山后绕过来时, 山脚那边已经是一个很繁华的小镇,有那么多现代的设施和那么多的游客, 如果这里向外并没有道路,就那么几户的小渔村, 该是多好呢? 我一时也烦起了和我一样丑恶的游客,蓦地倒醒悟了旧城沉没的秘密:是不是当旧城发展得人越来越多, 他们就讨厌了作为人的生活而集体变成鱼了呢?
从海上返回小渔村,在一家厅室里, 我看见了展示的两条青鱼的标本. 鱼真是大,大到象一个人躺在那玻璃罩里. 介绍的文字说, 这两条鱼先后都是从湖里钓上来的. 鱼是涂上了防腐剂,看上去如活的一样, 我看着鱼眼,鱼眼也看着我, 我最后是不敢再看它的眼睛了,退出了厅室, 鱼的眼睛还在看着我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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